一个星期的沉香屑 —— 慢行湘西

“请您寻出家传的霉绿斑斓的铜香炉，点上一炉沉香屑，听我说一支战前香港的故事。您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，我的故事也该完了。”—— 张爱玲 《沉香屑?第一炉香》这一支故事与战前香港无关，只不过是一次旅行的流水账，平淡，或许还会冗长。趁着回忆的香气正新鲜，让我慢慢地把它定格成脚本。=================== 第一盏香 ~ 夜访大庸城 ===================长假就像一段乐谱里负责停顿的休止符，短暂却不可或缺。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习以为常的生活。假期，我来了。虹桥机场的安检设备升级了，连一把小眉刀都被查出来。春秋的候机厅更像是车站的候车室，满满当当不说，还四处洋溢着方便面的味道，大家都在抓紧时间填满自己的胃，防备着晚点和无聊飞行带来的饥饿感。不过航班还是一如既往地延迟起飞，大概不晚就不算廉价航空吧，这已经成了节省荷包的必备牺牲。到达张家界的时候已接近零点，还连绵地下着小雨。机场到市内的距离很近，雨夜里的城市安静而简朴，像一个正在入睡的小镇。===================== 第二盏香 ~ 山色空蒙水潋滟 =====================早起第一件事是掀开窗帘看天气。临行前看天气预报，十一期间湖南大部分都在下雨。果不其然，阴霾的天空，湿漉的地面。洗漱的时候，窗外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，仔细一瞧，一队人身穿雨披，举着花圈，吹着唢呐正沿街道**。有点诧异，城市里居然还存在这种送葬方式。打车去汽车站的时候，司机师傅替我们在如此差的天气游玩表示了抱憾。“其实雨天也有雨天的好看。”为了不太扫兴，他赶紧加上一句安慰，却刻意得有点明显。不过，这又有什么关系呢？旅行就是参与一场由老天坐庄的赌局，选定了日期，便下了赌注，只能接受发到的手牌。阴晴雨雪虽然可以决定看到的风景，看风景时的感受却应该由自己掌控。从市区到森林公园入口车程四十分钟。进园的时候，雨停了，湿润的空气里有一种雨后的清新。阴天里的金鞭溪没有阳光的折射，少了一份画册照片里的惊艳。但湍急丰沛的水流，溪底柔顺荡漾的水草，让它依旧保持着清透的灵动。仰望远处的石岩，或巍峨或料峭或绰约，形态各异，风致特别。沿着金鞭溪拾阶而上，石路两旁排列着高挑的冷杉树，偶尔有树叶转着圈地飘落下来，也许是树枝太高，叶子在空中停留的时间很长，便把它轻盈旋转的姿态最大限度地展露出来，每片叶子都像一个舞者，降落的这段距离就是它们谢幕的舞台，秋风见证了它们优雅的离场，还有安静的告别。一路上看到很多告示牌“野猴出没，严禁投食戏逗，防止抓伤。”可是走了很久，也没看到猴子的踪影。正在诧异它们跑到哪儿去了，忽然听到密林中树枝摇动的声音，循声望去，真的看到一只猴荡着枝条在树丛中跳跃。之后，还看到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猴群在山坡上穿行。有的小猴儿隐匿在树枝上，在游人发现的惊呼里灵巧地转头而去。走到某处，一对儿母子猴竟然旁若无人地坐在路边，母猴认真地给小猴抓虱子，小猴配合地伸胳膊伸腿，眼睛却好奇又世故地望着每个被它们吸引围上前来的游人。蚂蚁在不同角度给它们拍了好多张，每次小猴儿都很合作地转向镜头，可爱到不行。中午的时候来到百龙天梯入口，不到两分钟的速度让人来不及惊讶对面山体的雄壮就到了终点。从上向下俯瞰石峰林是这几日的主要内容，尽管各个观景台所见到的景致大同小异，尽管到最后不免有些审美疲劳，但是第一眼初见还是会被它震撼到。乘坐两次景区环保车终于来到丁香溶，找到住宿地，放下行李，在客栈明亮的长廊里吃这顿迟到的午饭。饭桌和椅子都很矮，饭菜简单却足够可口，让我想起在四姑娘山露宿长桥沟后回到客栈吃的那顿饱饭，或许每次辛劳过后，任何干净热乎的食物都会是香甜又充满幸福的美味吧。三点过，坐车去天子山，在贺龙公园兜兜转转，在不同的观景台，以不同的角度观赏石峰林。神奇是神奇，却少了份飘渺的意境，如果有云海，这里又会什么样的景致呢？我真的不贪心，只是好奇，想知道而已。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第三盏香 ~ 渺万里层云，千山暮雪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黄金周的前一天，在人流密集前结束热门场景的游览，今天的任务有点重。天没下雨，是个好预兆。杨家界景区分两个部分：乌龙寨和一步登天。乌龙寨的名声大噪缘起八十年代的《乌龙山剿匪记》，而如今的新一代对这部剧压根就没什么印象吧，其实我也忘得差不多了，谁会记得多年前某部电视剧的场景布局呢？乌龙寨一进门就要爬上一个平台，上面简单搭了一个戏台，拉的横幅上面写着“夫妻戏台”，戏台对过儿的远处是一面石壁，而它就是这对土家夫妻使用的天然***。在一步难行的平台拍照时，可以清楚听见他们脆亮的歌声以及山壁应和出的回音。我觉得那回音比他们原本的声音更动听，有一种颤悠却连绵的婉转，这是胸腔难以制造出的音质。逆着人群，来到一步难行的小平台，山下的石峰林中云雾翻涌，若隐若现间便有了些许飘渺意境。这揍是云海哇？来得如此容易，都有点不敢相信了。带着这份雀跃爬上了天波府的观景台。这里的视野更开阔，雾气也更浓重。向下俯瞰，发现这里的石林并非山峰状，而是一扇扇的岩面，很像上海特有的那种扁平板楼。在众人对着云海层岩狂按快门的时候，远方出现了一个小黑点，围着雾气缭绕的石峰翱翔，从姿态上可以辨认出那是一只鹰，雾色的背景令它身影更显清晰神俊。从乌龙寨折返下来，踏上去往一步登天的山路。这条线路游人不多，想必旅行团和导游都嫌它过于遥远和艰辛吧。最初的一段，悬崖对面也是类似乌龙寨门附近的回音壁，效果甚至更好，就连轻微的咳嗽都被放大出来，即使两人前后距离很远，依靠着山壁的回音，也能自如对话，好神奇。不过这样的坏处就是不能说悄悄话，因为任何秘密都会被山壁听了去，然后它又八卦地把一切广播开去。不停地上上下下，绕过无数个山头，终于来到一处休息亭，旁边还有一个景点提示：五郎拜佛。亭子里有个卖药的老头，兴许是好久不见人来，看到我们他显得稍稍有点兴奋，用带着强烈方言味道的普通话和我们攀谈起来。最开始需要很用心地辨别他的话语，到后来竟也习惯了，交流得很是顺畅。他问我们是否看出哪里是“五郎拜佛”，我们猜是对面那五座石峰，佛是另一座更大的山头。然而他揭晓的答案让人大吃一惊：下面那个小小的人形石是杨五郎，对面另一座小石头就是佛龛。。这，这也太见微知著了吧。不过后面几天，凭借“见微知著”的猜石秘笈，在没有导游指点的情况下，我们找对了各种石景。往小里找的方法简直就是屡试不爽。离开五郎拜佛，又闷头走了很久，再次见到休息亭。驻守在这里的是一对老人：阿婆在煮糍粑，阿公在收拾纸箱。蚂蚁同学见到老人尤其是老太太就会买东西，前一天在路边遇到一个卖猕猴桃的老太，买了她剩下的全部桃子，并且一想到这样她就可以早点回家吃饭而沾沾自喜。这次更不例外，主动上前寻问，有什么吃的？阿婆先是推荐了酒酿醪糟，买了一碗，她又想起冰葛粉，从房后不辞辛劳地端来，盛了一碗，之后又说：对了，还有炸土豆，再次抱来一个大盆。在亭子里吃饱喝足，休息够了，继续出发，分别时，阿婆说：回来再吃哦。终于来到一步登天，和天波府类似，上到这里的平台也要爬一段垂直的消防梯。登顶的时候，居然出太阳了，我以为这几天都不会见到它呢。蚂蚁四处拍照的时候，我坐在平台唯一的树荫下发呆，皮肤上有阳光留下的温热，秋风间歇性地吹过，凉凉的，山下的树林随风发出阵阵松涛声，在安静的氛围里显得很是澎湃。没来由地想起坐在涠洲岛贝壳沙滩上的那个场景，耀眼的沙，苍茫的海，还有心底难以名状的震撼。原来，旅行之所以让人钟爱，是因为它承载了一个个打动我们的美好瞬间。也许仅仅是片刻的悸动，刹那的感慨，却足够闪亮特别，而回忆也因它们变得令人爱不释怀。离开一步登天继续向前，不久便到了空中走廊。这一处是杨家界最远的景点，人迹更少。此时雾气已经完全消散，不过这样倒是能够看清远方山上的梯田。这棵石柱也有几分“哈利路亚山”的风貌吧。蚂蚁还在这里发现并命名了“招财猫”景点，不过这不太符合张家界“见微知著”的取景规则。原路返回，又在阿婆的驿站吃了两个叶儿粑，我们说话好算数的哈。从土路直接回到停车场，去往袁家界。这里的人数明显增多，从天下第一桥到迷魂台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，而且一半都是韩国人，貌似斯密达对张家界很钟情，而这里的很多提示都有韩语标示，迷魂台附近甚至还有一个中韩友谊厅，到底有没有这么友好啊？在铁索桥上可以看到一棵石峰，还以为这个是南天一柱，回来查了才发现正版的那个身在黄石寨，可实在看不出它们之间究竟有何差别，或许植被的覆盖位置不太一样？天下第一桥是一座天然的石桥，行走在上面并不觉怎样，远观则有一种雄奇之感。五点钟乘景区末班车回到住宿地，洗澡吃饭，早早睡觉，山里的夜晚安静得不像话，可惜的是阴天看不到星星。客栈老板说天气预报明天中到大雨，兮兮念念的担心真的还是要来吗？================== 第四盏香 ~ 一日一瞬 ==================前个晚上与同住这间客栈的三个驴友商量一早共同搭车去老屋场。可是一大早的浓雾顿时浇灭了观美景的期冀。雾气厚重得像一个可以变形的怪物从外面钻进长廊里，钻进每一个可以藏身的角落。吃过早饭，雾似乎淡了些，再过阵子又重新浓重起来，反反复复像是考验我们的耐心。最后还是怀着期许和焦虑相交织的复杂情绪出发了。老屋场属于未开发景区，道路非常难走，泥泞而颠簸，加之超低的能见度，都让这次行程充满了无法预见的未知。车子到达终点的时候，雾气稍淡，竟然可以隐约望见空中田园的绰约风姿。一路向下，石板滑得惊心。还未到观景台就听见人声喧嚷，有惊喜的叫喊，也有期待回声的呼唤。终于来到平台上，雨雾迷蒙中，石峰丛若隐若现，宛如仙境，此景的确很像《阿凡达》里仙气飘渺的悬浮山群。这里没有护栏，和峰林的距离又很近，小心翼翼地靠近边缘，向下张望，不禁有种摄心夺魄的紧张。一阵狂拍，山底的雾气忽然上涌，远近的石峰一点点隐匿其中，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。这时雨点也骤然而降，适才的惊喜立刻被惋惜取代。撑着伞在雨中等待，用耐心和诡谲的风云变幻对峙。慢慢地，雨势渐轻，雾气转浅，躲在白色幕帘后的石峰零零落落地显露出只鳞片羽，或浓或淡的雾色仿佛挂在身上半遮半掩的面纱，整幅画卷显得缱绻又神秘。大家再次热闹起来，紧紧抓住这来之不易的片刻，生怕眼前的美景再次一闪而过。然而精彩总是短暂的。天气仿佛变魔术上了瘾，雨和雾再次席卷而来，所有的一切又一次消失无形。新一轮的等待重新开始，只为下一回的灵光乍现。离开那里的时候依旧下着雨。转身而去后反倒释然了，因为雨下不下，雾散不散都不再重要。回到住宿地已是中午，大家围坐在炭火炉的四周一边取暖一边聊天。原来这两男一女ABC三位小盆友分别来自珠海，南京，长沙，彼此并非同学，之前都还互不相识，只是网上邀约结伴而来。我说一般独自出行都是女多男少，你们这种搭配倒是少见呢。一起吃过午饭，雨势貌似更凶猛，看来这一天注定无所获。不过，那又怎样呢？和际遇相比，景色并没有那么重要。在同样的地方，每个人看到的景致大同小异，可是因为际遇的不同，每一次旅行都是独一无二的，每一个旅行者也是独一无二的。为了不在屋子里消磨时光，下午的时候，我和蚂蚁还是冒雨去了最近的大观台，不是为观景，更像是为走路而走路。一路上雾色茫茫，什么都看不清，但心情还是愉悦的，畅想着未来旅行的目的地，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仙人桥，令人惊讶的是，我们居然看到它了。虽然没有天下第一桥那么雄壮，却别有一番险要的姿态。接着向下，就是天子座的观景台。居然也能清楚地看到远处的石峰。这份景象如同一份突如其来的礼物，本不报任何希望，却凭空而来，叫人好生激动。当下，通过“见微知著”的猜景秘笈，一眼就看到了远处最小的那个形状，天子肯定就是它啦。正当这份喜悦溢满心间，妖气般的水雾汹涌而来，本已停歇的雨水也随即兴风作浪，只是瞬间就淹没了所有景致，连最近的一座山峰都不能幸免。很遗憾没有早些出手在清晰的时候留下一张照片，为了弥补，只好继续等待，等待雨停雾散，芳容再现。等啊等，一个钟头，一个半钟头过去了，直到身上所有的食物都吃光，直到夜色浮现，雨雾都没有任何让步的迹象，最后先放弃的还是我们。或许它只是想让我们记住那个瞬间，便用了更长的混沌去对比，让那份清晰显得更突出，更动人心魄。回到客栈，大多数客人都没回来。在这样一个愁云惨淡的日子，大家都去哪儿玩了呢？再次把手脚放在火炉上铺隔的褥子下，让温暖驱散身上的寒气，这种暖身方式很像日本铺在地上的电热毯，而且它还可以让很多人围坐在一起，共同取暖，简直就是原始又方便的交流工具。从忙碌中脱身而出的客栈老板夫妇和我们坐在暖炉桌的四面，这架势很像打麻将。忽然想起在这里看到的麻将桌上的码牌方式都是三层一摞，比普通的双层麻将高出了一截，这么做的原因是啥呢？老板给我们演示并解释了这种方法可以避免码牌时做手脚。不一会ABC三人组回来了，C MM兴奋地描述着下午在天波府看到的景色。客栈老板夫妇二人悄悄回到厨房为大家准备晚饭。据说，明天会晴天，能看到云海。我们分别从不同人那里听到了这个预言，无论准确与否，它至少抚慰了一天之内反复在惊喜和失望间辗转变化的情绪。不以物悲，能做到吗？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第五盏香 ~ 如果。。。我是说如果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早晨虽然没有放晴，却没有再下雨，风的存在让浓雾不可能长久停留，看来张家界终于能让我们在离开前看到它最妩媚的一面吧。最早一班车去天子山。昨日未有踪影的旅行团忽然浩浩荡荡地出现在贺龙公园里，好像每一个角落都能见到人，黄金周还是来了啊。随便找了个观景台，正赶上浓雾淹没石林，原来旧势力依然残存呃。拍照的人们经过这里见什么都看不到便走开了，最后只剩下我们俩个。相比昨天一个多小时的雨中苦等未果，坐在这里的长凳上等风吹雾消是件多惬意的事啊。十分钟后，浓雾倏一下地散去，唯留下不厚不薄的丝丝绕绕环在山间作为装饰。令人惊异的是，几乎与此同时，人群也呼一下涌上前来，本来空空如也的观景台立刻挤满了到此一游留影纪念的脑袋，这场景比景色更让我觉得神奇。贺龙公园的另一出口是坐拥御笔峰和仙女散花的通道。每一侧护栏边都站满了热情欣赏云海奇景，见缝插针拍照的人们。从天子山到十里画廊的起点有五公里，一路下山，见到很多为了避免缆车排队而自己走上来的游客。或拖家带口，或情侣牵手，无不累得气喘。有时，上山下山的人们交流一下彼此剩余路线的长度，有人说距离，有人说几分之几，像是交换算术题，或许以后小学的应用题可以用这个做背景，多有实际意义呀。中途上了168个台阶的天台，俯瞰石林颇有点雄壮的气势。在那里拍快照的青年身挂安全绳，站在悬崖的一角给另一侧观景台上的游人拍照，这应该也算高风险职业吧。这一路带了登山杖省了很多力，五公里的路途竟然没什么感觉就到头了。历经山上的奇景变幻，十里画廊的风景显得没有什么特别。值得一提的是，“见微知著”攻略再次帮我们猜对了多个知名场景的由来。比如采药老人，真的很形象，仿佛是照着李时珍刻出来的一样。快到十里画廊的尽头时，看到了ABC三人组，C MM热情地向我挥手，交流了一下去凤凰的时间，相约古城再见，没成想之后的巧遇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多。中午从武陵源离开景区，两点半坐上了发往凤凰的大巴。压车的老板娘是个大忙人，一路上她的手机不停地响，从她的回答看，大多数电话都是跟她买汽车票的。她的回答也惊人的一致：车票都卖完了，我给你留36，37最后这两个座位吧，到时候直接过来就好。我和蚂蚁暗暗惊讶，这会子，36，37这两个座位已经被卖了好几次，真不知最后究竟谁能坐上它们。湘西的公路弯弯绕绕，而且双向各只有一条车道，看着不比蜀道容易多少，而司机们全都艺高胆大，超车越道是常有的事儿，并伴以长鸣吓死你的喇叭，一往无前地向前冲。我以为照这个架势，都有可能提前到达凤凰。果不其然，在中途休息不久后，我所在的这班大巴就超过了两点半从市区出发的那班车。然而，接下来的事情却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。六点半，距离终点三十公里的地方，对面过来一辆从凤凰发车到张家界的大巴，它应该是三点半发车的，为什么现在才走到这里？再之后，便遇到了浩浩荡荡的堵车队伍。性急的师傅跟反方向过来的司机寻问前面路况，被告知，车一直堵到凤凰城里。要是这样，非得到天亮才能进城不可。司机师傅嘟囔着，和老板娘一合计，俩人做了个谁都没底的决定。在窄窄的公路上，费了很大的劲倒车掉头，回到刚才经过的一个岔路，开向另一条小路。另辟蹊径，说的就是这种做法吧。只是后来才发现这条蹊径蹊跷得让人害怕，漫长得让人无望。无数路段都没有修过，坑洼泥泞，难走不堪，每次听到刮蹭，老板娘都心疼得肉颤。然而这还不算最惨的，这条路需要不停地绕山，很多次都要经过180度的U型弯，旁边就是悬崖，每一次有如坐山车的旋转都引起乘客的一阵惊呼，司机师傅倒是很淡定：这条路我十几年前就走过了，当时的路比这会儿还差呢。不过，他后面一句其他人没有听到：上一次走这条路就是十几年前。所以每当有人询问还有多远，多久才能到时，他都胡乱说个数字，或者说我也不知道。某段山路，一股阴风吹过，路上突然出现一片迷雾，能见度立刻降低，像极了“植物大战僵尸”里夜晚有雾的天气。说到游戏，我忽然觉得这辆车很像RPG游戏里的人物，前面的场景和遭遇永远未知，明确的只有最终目标。最初的时候，乘客们对换路的选择将信将疑，但大多数人还是信赖司机的。老板娘经常给堵在原路的另一辆车上的司机打电话，问他们在哪里，每当听到对方还在原地或者几小时后也没挪动几步的时候，她都会很欣慰地大声说：我们就快到凤凰了。可是，在她这么说了很多遍之后，在车子经过了无数个苗寨山庄，甚至还经过了“天下第一大石桥”之后，凤凰的影子依旧遥遥无期。终于有乘客受够了**乐观主义的自我安慰，不耐烦了。还有多久啊，怎么还没到呢？后排的人群里爆发出这样的异议，老板娘和司机师傅立刻找到了抱怨的机会，我们也不想这么做啊，还不是为了你们能早点到凤凰，多开这么远，油多烧了不说，车子都蹭坏了，blabla。。。最后，接受踏上不归路事实的乘客们默默地坐下抠墙角。晚上十点半，坐上车八个小时后，在一片黑暗中终于看到了属于繁华的光亮，凤凰在那里。辗转一倍的路程，我们终于到了。原以为接近子时的这里应该趋于宁静，可是走进古城的时候，才发现一切活色生香似乎都才刚刚开始。入住的客栈就在虹桥东路的小吃一条街上，订的房也临着街，惨就一个字。这夜听着小贩的叫卖，摩托的鸣笛，人群的喧哗，很久才入睡。怀想着张家界景区夜里的宁静，这儿像是另一个世界。如果现在不是黄金周，如果不堵车，一切都会不一样吗？我只是说如果。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第六盏香 ~ 阳光碎落成一条江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，甚至听到了凌晨时收摊的声音，清晨时扫街的声音，还有亮天不久后导游带团介绍的声音，天哪，现在旅游团都起得这么早，也太敬业了吧。睡了一个并不踏实的懒觉起床，日头已经高照。在古城里闲晃，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，就算是拥挤的人群也不会让我觉得厌烦。大家都在极尽全力地享受假期，即使是和这么多人一起共享。城是所有人的，假日还是自己的。在沱江两岸往返，在老巷子里穿梭，漫无目的，随遇而安。北边的风雨桥居然游客很少，稀稀疏疏地坐在桥上，这里难道不是知名的景点吗？忽然，看到一个小娃脱了上衣从桥上咚的一声直接跳进江里，桥并不高，距离短得让人看不清他跳水的姿势，心里一惊却见他已从水中站起来，看样子江水并不深，这样难道不会受伤吗？桥上的另外几个小孩儿怂恿他再跳一次再跳一次，他笑嘻嘻地爬上桥甩着湿漉漉的头发并不言语。在古城里绕了一大圈，回屋子休息，午后的这条街竟比夜晚要安静一些。迷迷蒙蒙地居然睡着了。傍晚时分，太阳即将下山，我们却要出动。路上看到一个阿婆在卖湘绣的耳环，忍不住买了一付。忽然产生一个念头，为何不把在各个地方买到的耳环做个汇总，这也是一项有趣的收藏吧。涠洲岛上买过一对儿火山石耳环，甘南买过藏银还有绿松石的耳环，丁丁在欧洲还带给我一付印象派建筑风格的耳环，这些东东都极富地域特色。看来我要做个不折不扣名正言顺的耳环控了，就这么定啦。带着中午买的葡萄，直奔南华门公园。早晨路过此地的时候发现在公园山顶的凉亭，可以看到沱江和两岸吊脚楼的全貌，而且这里的游人也不多。大家都挤在城里购物吃东西呢，这处需要登高的地方自然冷清一些。太阳一点点落下山去，对面远山上的亭子反射着它的金光，很是耀眼，亭子上空有一团团棉花状的云朵，颇有纹理的样子。沱江上的跳岩，人群如织，对岸的酒吧一条街经历了上午的沉寂，正在热闹开张，吊脚楼上空似乎冒起了点点炊烟。夜晚一点点降临，新一轮的热闹渐渐升腾。计划第二天早起拍晨景，我们准备提前休息。窗外自弹自唱的歌手在自娱自乐，可是唱功和吉他的弹奏实在不敢恭维，只会一个和旋不说，居然还经常唱不上去。我猜他不是卖唱的，而是恳请别人让自己唱的。在他嘶声竭力的歌声里，我居然睡着了，喧闹仿佛被屏蔽，梦里只有阳光没有拥挤。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最后一盏香 ~ 再不相爱就老了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五点过，天微亮，窗外的街面上似乎还在清扫昨晚夜市遗留下来的垃圾。据说清晨是凤凰最美的时刻，褪去了喧扰和商业外表，是否还能找到最初的古朴气息呢？又一次来到沱江岸边，江水上残留着夜里歌舞升平后的狼藉。原来我们试图寻找的原始气质早已葬送在自己的手里。昨天并没有走虹桥东岸这条路线，实际上这里才最有风致。许愿亭上，不但可以看到虹桥的全貌，沱江的拐弯也能一览无余，而江水的含蓄和婉约都藏在这道弯儿里，有了这条曲线，它才变得袅袅婷婷，有了绰约的妩媚。早起的人也不少，但总算没了白天和夜晚的熙攘。快走到**桥时，从桥的另一个方向滚来莫名的水汽，江面霎时有了一片迷茫的雾色。走过虹桥，天已大亮，来到昨日因人多而未登的北城楼。站在城墙上向下望，来来往往的人群和他们的影子在这个角度呈现出有趣的画面。原来俯瞰这么适合偷拍。城墙下的一间小店，一个老婆婆坐在店门口，手里拿着一根长汤匙，不断地搅着桶里的液体，眼睛却不住地观望着每一个经过店门口的行人。她的眼神好奇又空洞。下了城墙准备回去收拾东西出发返回张家界，快到虹桥的时候，一个人拉住了我的衣袖，诧异地回头看到C MM笑意盈盈的眼睛。哈，真的又遇到了。A和C正打算坐车去吉首，赶中午的火车。匆忙地交流着两天来的经历，又匆忙地告别。吃过早饭，拿上行李，打车去了城北汽车站。凤凰到吉首的大巴流水发车，速度真是快，几乎坐上座位就开车了。路上，我听到坐在后排的mm和老公抱怨说若不是前天到凤凰太晚，昨天也不需要住店，多花了好几百。看来他们也是前晚大塞车的受害者，真不知道那些排队入城的车最后几点进的城呢？还好，出城不算堵，见识了单边放行的临时桥，所有的瓶颈都在这里，对面入城的车依旧排着看不到头的长队。一个多小时便到了吉首，换了辆公交车到火车站，买了十一点半去张家界的火车票，忽然发现这趟车的终点是上海南站。刚进候车室，忽然看到C MM迎面跑来，居然还没走？原来她和A跟我们坐的是同一班火车，除了缘份还能说什么呢？从吉首上车的人很多，居然被我找到了空位。收拾停当，突然想到今天换了好多种交通工具：出租车、汽车大巴、公交车、火车，晚上还要坐飞机，真是辗转呀，不过，都很顺利，或者是因为我有了坦然面对不顺的心态？提早达到张家界，一个下午的消磨计划最后落实为肯德基里玩两场桌游。在步行街解决了晚饭，坐四路公交车去机场，忽然想起在三亚去机场也是坐公交车，而且好像也是四路，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。我喜欢在陌生的城市坐公交，和当地人坐在一起，似乎这样离这个城市，离他们的生活也就更近一些。这个故事的结尾很平淡，机场三个小时百无聊赖的kill time；极其八卦又不动声色地认出了公务舱里坐着的朱梓骁，或许整个飞机里只有我认识他；半夜从机场打车，十七公里居然只用了十六分钟，却花了七十块大洋；凌晨零点回到了还是一个星期前那个样子的家里，回到了还是一个星期前那个样子的生活。========= 后记 =========好累，写了一天，九千多字，至今为止最长的一篇游记。很奇怪，这次旅行既不是时间最长的，也不是景色最美的，为何我会用这么多笔墨去记录它呢？或许只因为这次旅行中的某个顿悟：无论景色如何，拍的照片漂不漂亮，旅行最重要的是自己所经历的那些独一无二的际遇。不论这些际遇是否美好，它们都是每个人专属的回忆，这份特别足以让我们珍惜。怀着这样的心态，不管面对怎样的景色，怎样的际遇都会感受到平和的快乐，而这不正是我向往和期待的吗？于是记录了整个过程里的各种细微末节，尽管平淡乏味，却是用心的回忆。沉香屑燃尽，这个故事也结束了。旧的故事刚讲完，新的构思便开始倒计时。。。2010-10-6 2:30